望鱼古镇细雨朦胧中的黄昏,湿漉漉的长着青苔的高低不平的石板街,两侧陈旧潮湿阴暗毫无声息的木板房顺街延伸,街的尽头一位孤独地打着小红伞蹬着高跟鞋穿着紧身黑棉袄高挑的倩影,让人感到红尘的凄凉。
海子山因海子而名,海子是西部高原对水塘的称谓。高原析出的水中含有浓度不同的钙、镁、锰、铜、锌、铁等离子,氧化后使塘中的水变得七彩斑斓。在海拔1300米的海子山上,竟有大海子、李海子、王海子等三个海子紧紧相连。海子边嫩绿浅黄的草地上,几十顶五颜六色的帐篷,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发出余光,四周一片宁静,连小鸟也不愿打破这生灵与自然的亲和。
成都人知道雅安有周公山温泉,到雅安定去温泉泡泡,就没细想温泉是依附于周公山,周公山定比温泉带给你更多的梦幻。雅安人知道周公山是雅安的肺,一有空就结伴而行去登周公山,淡忘了温泉。
从网上看到雅安望鱼古镇、海子山、周公山的照片和信息,就梦牵魂绕,真的就这么古朴、宁静和美丽吗?
从成都来到望鱼古镇已近中午,古镇就掩映在河对面一片绿油油翠竹林中的小山岗上,说是古镇其实就是一条小街。一条百多米长的石阶将小街与公路连接,拾阶而上抬头望,街头立着的木阁楼就是当年红军在此分田地的旧址。不规整的大小不一的石板顺山势而砌,石面被踏得光溜溜,随着岁月在中间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两侧檐口下不被阳光直接照射的石板,永远是湿漉漉的稀疏地长着苔藓。小街两侧依次错落两层小木楼,底层是商铺、堂屋,尖屋脊的阁楼是起居。支撑房屋的木柱就放在石墩上,木柱、木梁、木板歪歪斜斜相互拉扯。
小街很静,上半街几乎无人,多数木楼人去楼空,几缕阳光从屋顶直射到铺满瓦砾的地面,在破败昏暗的空间中形成几条光柱,透出尘埃和蜘蛛网。小街太小,小得玲珑袖珍,小得让人吝啬脚步,小得顺手一抓就能揣入怀中,慢悠悠地一支烟功夫就能尽收全貌。古老的望鱼石客栈和青石板客栈就在下半街,一杆随风而荡的破旧幡旗从阁楼支出,亮明“酒幌”正身。
望鱼石客栈精明的老板娘体面地招呼着我们,晚餐的焖南瓜,清拌黄瓜,炒野菜,凉拌土鸡,让人扎实地腐败了一把。饭后,在昏暗灯光四周飞满了蚊虫的檐口下,散乱地围着竹桌而坐:喝着不到70度水温泡制的自采茶,咀嚼着浮在水面残存在嘴里苦涩的茶叶,清扫着口腔内残留的油腻:抽一支要来的豁皮烟,微微抬头屏住呼吸轻轻地吐着烟雾:呆呆地盯着远处微弱灯光下石板街后的黑洞,追寻着记忆偶尔接过话把子。
夜深,木阁楼空荡荡的脚步声,咕嘎咕嘎的开门声,邻里小两口的争吵声,隔壁呼噜呼噜的鼾声,多么的熟悉,直催人进入梦乡。
清晨的小街一片宁静,鸡犬猫鼠无一点声息,趁人们还在睡梦中,赶紧起床去还原网上照片中红尘的倩影,寻回尘封多年怀旧的记忆。望着小街两侧屋檐勾画出的天缝微微发白,望着天缝中的星星淡淡隐去,望着天缝中缓慢浮现的云朵,小街尽头的倩影就该出来了!
一支烟,缠绕思绪;追起石板街路人的过去。
一百多米,弯曲蜿蜒;成了脚印模具的石板街苔藓清幽。
一把红油伞,小巧矜持;支撑着石板街老去又逢春的未了情缘。
一杆酒晃,一壁木板,一轮瓦楞,一扇木雕窗,连同睡在香坛的小猫,趴在门墩的小狗和那郁丁香一样的姑娘,都被时空凝固成一坛久远久远的醇。
海子山上的海子被连日来的暴雨连成一片,浑浊的湖面漂浮着杂物,一筏竹排静静地漂在水面,搭建帐篷露营的草地被水侵占一半,几只山羊欢快地在草丛中嬉戏,湖对面绿草丛中一座孤零的瓦舍躺在坡脚。没有了朝阳下红绿蓝黄帐篷的影子,却有了更原始的荒蛮。不禁要问,在海拔1300米的山上真的有高原的海子吗?些许,海子山是人们对海子的向往而命名。
海子边上,一茅舍住着位打鱼的妇人。来到茅舍探头打望,见一位掉进湖中的女子正捞起睡衣,光着大腿,弯腰高高冏起屁股,对着红红的灶膛烤屁股。妇人不断地往灶里添柴,熊熊的火焰从灶门串出,映得妇人脸庞红彤彤,与女子的屁股形成鲜明的对照。
海子边箭竹林中的小径已被淹没,去掉了穿箭竹林被蚂蝗吸血的烦恼,却增加了穿出海子山的迷茫。沿半坡的羊肠小道顺着海子拼命地往前钻,只想赶到下午五点前穿出四周被薄雾笼罩的海子山。没想到穿出海子山到了火烧房才五点钟,扯着嗓子吼“有人没有”,迎来几只大黄狗追着狂叫,把我们赶到了去晏场镇的下山路。下到山脚,遇一农妇,才知我们在火烧房被几只大黄狗捉弄得走错了路,只好又硬着头皮返回火烧房向山坳走去。到望鱼的石板小路伴山坳的小溪而行,原始古朴,常年被茂密的树木掩映,长满了青苔,潮湿溜滑。连会走路的老叶也坐了五屁股,拐棍折得弯冏囧:老虎原地顺着石板溜了一跤,髁膝头留下一块紫色。绷紧的神经下到山脚才松弛,此时,真正地体会到“上山容易下山难”的含义。
远远望去,周公山后山被浓雾紧锁,山麓半坡下的农家时隐时现,农妇说山上有雨,为去温泉还是上山仍在忐忑的焦虑中又增添了几分纠结。壮着胆子上到山腰进入了雾中,往下看白茫茫一片的雾海中露出几个长满松树的小山包,这才是“雾色苍茫看劲松”。接近山顶的小道越显崎岖陡峭,没上几步就要停下喘口大气,被汗水湿透的上衣能拧出一滩水,擦汗的毛巾更是揪了一次又一次。
山顶上人造松杉树粗壮笔直,林中充满了瘴气,地面落满了松软的杉枝。瘫软地倒在杉枝上,慵懒地伸展着四肢,闭目养神贪婪地享受着天然的绷子床。
山顶的周公庙早已被毁,是文革的杰作还是地震的威力,无需探究。残垣的遗址诉说着往日的兴衰,两只石狮忠实地守卫着垮塌一半的石坊,石坊旁一根倾斜的石柱艰难地坚持着不倒下去,一棵枯木陪伴着遗址倔强地傲立,试在等待,还能逢春吗?
下山途中,雾变成了雨,路比上山的平缓规整,大部分在杉树林中蜿蜒伸曲,只是青石板太光太滑。同伴们弃路而踏在泡疏疏的杉枝上满坡跑。淡蓝身披雨衣,双手杵着拐杖,腰杆弯到近90度,一脚深一脚浅,就像在跳藏族的洗衣舞:问道眼睛近视,专拣明晃晃的水凼凼和稀泥走,鞋子弄脏总比穷骨头碰在石板上好得多:石头站着提醒别人注意脚下,自己却在原地示范了摔跟斗的动作,弄得枫叶笑个不停:淡蓝的外挂在湿滑的石梯上滚了一圈,好在摔跟斗也有艺术,没向一侧的石坎子滚去。
下到山脚,念念不忘泡温泉的同行说;“上山汗水桑拿,下山雨水淋浴”。
二0一一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