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激动的人们就起了床。星星还没有退去,天上就出现了淡红。慢慢地雪山的轮廓出来了,梅里雪山最高的卡瓦格博峰出现了一点金黄,金黄慢慢往下引出一片,这就是日照金山。卡瓦格博在脚下浑厚黯淡的群峰衬托下,像金字塔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我分明是站在大地上,却看到了被无数座雪山托起的座座金山,自然永远是无法想象的美!
早餐后,大学生们要赶着回去上学,只好依依不舍分别了。付给老板费用时,要不是我提醒他,住宿费的事就忘得干干净净。卡瓦格博神山正在问责我曾经的贪婪,良心不会再让我有非分之想。
我一人踏上了去冰湖的路。路上遇见一位湘西妹子,她开朗的性格一下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甚至连她几次恋爱的经历也告诉了我,有一种同是天下“沦落人”之感。这一次出行,她是被自己的魂拉着出来的,想感觉什么寻找什么,把自己漂浮的心压一压,让自己更现实一些。
上雨崩距冰湖并不远,两三个小时就到了。迎着阳光,伴着溪水,听着鸟儿的鸣叫,望着眼前的雪山,在宁静的林子里行走,本身就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更何况,还有无拘的湘西妹子一路上的调侃,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冰湖。
冰湖依偎在雪山下的山窝里,冰雪融化的涓涓细水源源不断流入湖中,然后在下游缺口汇聚一起奔腾而去。雪山上流进冰湖的水通过一个硕大的半圆形冰窟窿,冰窟窿内圆圆的穹顶上冰雪融化形成一片盖一片疏密均衡反向凹进的鱼鳞,阳光射在山上的雪中反射进洞口,片片鱼鳞闪烁着光芒。从鱼鳞星星点点滴下的水珠似无数晶亮的小精灵在洞中飞串,又似天空下的流星雨。被冰窟窿约束收紧的雪水急喘奔向湖心,带出雪峰崩塌的一坨坨几吨重的“冰石”,冲出一片小小的溪沟,阻挡了来此转湖的人们。高山碎石滩开的湖边立着几座乱石砌成的嘛呢堆,伴着雪山倒影在湖中。湖水没有各种矿物离子的作用,呈现出透明晶亮的本色,比山下出售的矿泉水更明净,没遮没掩将湖底的乱石暴露无疑。是藏族人的性格铸就了冰湖?还是冰湖造就了藏族人的性格。
冰湖是圣湖,山里人每年都要到此转湖,如同转神瀑一样的圣洁。我试着绕着冰湖转圈,被冰窟窿冲出的雪水形成的溪沟挡住了,择了
很多地方也未能过去。不像那些年轻人不顾一切跑过去,或是脱了鞋走过去。看来,我的心还不够虔诚,或是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接受转山转水转佛塔的洗礼。躺在湖岸的碎石上,呆呆地望着蓝天雪山和在空中盘旋的大鹏金子鸟,懒懒地晒了一个小时太阳。真不想离去,把自己留在这里,融进阳光下冰天雪地的湖水中。
回程路过“酥油茶”客栈,昨天姑娘们的热情让我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是想去再喝一杯茶?还是感谢她们留在我心中的温暖?或是在这中秋之节去寻点欢乐打发寂寞的时光?客栈里好热闹,中国人、外国人、黄种人、白种人满满的一屋子,连同屋外的坝子。我高声地对着姑娘们说:“我回来了。”姑娘见我就像见到了老朋友,忙给我让座倒茶递烟。问:“今晚住这里,不走了?”
我回:“真想住这里不走了。还有铺位吗?”
“晚上给你搭帐篷。”
我高兴极了。见客人都忙着帮老板做事。又问:“今晚有派对吗?”
“有。你要参加?”
“一定参加。”
“要出节目。要唱歌跳舞哟。”
“没问题。”
在这异乡的中秋佳节,在卡瓦格博雪山下的小村庄,能和这么多不相识的人欢聚一起,真是一件快事。
客栈里充满了欢乐,都在忙着准备丰盛的晚餐,我也凑上去帮忙。
年轻的新加坡老板正在给以色列人烤大饼。锅里不放油,微微的火,把大饼烤得黄黄的干干的脆脆的香香的。一次只烤一个,足足七八分钟才能烤熟,这样下去,十几个以色列人,要什么时候才能得到饼吃。年轻人很有耐心,慢慢地翻着烤饼,似乎有着足够的时间;以色列人也很有耐心,在一旁打扑克接受时间的考验。这里把城里人心急火燎的行事风格慢下来,一切都显得是那样平静、随和、淡化。
听说这个新加坡的年轻人几年前来到雨崩,被雨崩宜人的景色迷住,住下来不走了,开了这家小客栈。后来一位火辣的重庆妹子来到雨崩,被雨崩的宁静和年轻人的悠闲迷住,住在年轻人的小客栈不走了,与年轻人谈起了恋爱,可能是想借雨崩村的温和降一降重庆炙热的火。两位美丽的半义工姑娘,一位是北京来的;一位是成都来的。准备在这里住上一阵子,调节好心情后再回到纷繁复杂的城市去接受熔炼。还有两个全义工的小伙子,一个是从上海辞职后,来这里减压静心的;一个是从广州停学后,来这里静思今后如何发展的。我想不管何种目的,都想借雨崩唤回自己心灵的安宁。
老婆常骂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没有大局观念,每到星期六星期天节假日,一个人就外出了,不在家陪着家人吃喝玩乐打麻将,是一个典型的个人主义者。在工作中腐败的我不想在家中继续腐败,把自己的肚子一层一层地添着膘肉,是把自己往土坑里推。我不想过早去见马克思,还想躺在社会主义的温床上见证现代化带来的小康。有时又想这是为什么?是躲避现实减轻精神压力,还是和来这里的人们一样在寻求心灵的安宁?
帮忙的人越来越多,指挥全局的老板娘手忙脚乱。闹哄哄的小客栈从来没有这么红火过,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锅盆碗盏火,一切都成问题。客人们在坝子里帮着生起火,架起烧烤架,烤着一串串老板为大家准备的鸡腿、鸡翅、鸡菌干、火腿肠、土豆,反正菜多得很。有了老板倾心的努力,义工忘我的奉献,客人热心的帮忙,近晚十点,四方桌一张一张摆起来,香喷喷的烧烤端上桌,热腾腾的绿豆汤端上桌,圆圆的烤饼端上桌。老板给我们一人分上一盘,外加一瓶啤酒,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中,和着以色列人吃了一顿中西合璧的大餐。这一家子连同以色列人都被家庭的温馨暖和了。
皎洁的月亮早已挂在夜空,圆圆的就像这烤饼。今夜,空透、皎洁、深邃的天空中星光闪烁。偶尔一两颗流星划破夜空,拖着明亮的尾巴向天边飞去。月光映着雪山伟岸的风姿,勾画出雪山与天际交界的轮廓。月光映着雨崩村宁静的农家,把房屋附在厚重的大地上星星点点。我望着明月,对着雪山,遥祝家人平安吉祥,祝福天下国泰民安。
这一晚,我陪着义工,陪着老板,还有黎叔和众多自虐出行的人,喝了老板送给我的那一瓶啤酒,喝了老板送给别人的多瓶啤酒,喝了姑娘们喝不完的半瓶啤酒。因太晚了,没有唱歌;因客厅太小了,没有跳舞。客人渐渐离去,客厅静下来,留下了老板娘、义工、黎叔和我。宁静带来沉默,沉默带来思念,我知道他们都在想着什么,念着什么,此时我与他们有着同样的思绪。
夜深,老板娘没有给我搭帐篷,而是叫我柱进了客栈最好的义工住的三人间。洁白干燥暖和的被褥使我静静地睡到了天明。
雨崩到盐井观盐湖
十月一日,晴。
第二天起床,见门外的阁楼搭着一顶帐篷,我被感动了,定是义工或老板娘让出了他们的床位。这是义工或老板娘无声地献给我生命旅途中永远含苞的花蕾,这一份情将深深地在我心中绽放。
离别了,老板娘高矮不收我的住宿费,让我对小客栈那份情更有了依恋。分手那一刻,我和老板娘、姑娘们都敞开胸怀,拥进了对方的怀抱。
黎叔要的两匹出山的马早在客栈门前等候。一匹是驮他的行李,一匹是驮我的行李。黎叔是一个很爽快的人。一人从成都驾车进藏,途中捡了两位背包徒步出行的年轻人。因芒康前的左贡修路进行交通管制,南下到了雨崩。昨天邀我一同出山,搭他的车去芒康盐井,并悄悄地为我租了一匹马驮背包。我谢了黎叔,辞了马,和两位年轻人背包上路了。不出多远回头望,小客栈已经融入进了雨崩村宁静的农家中。真心地希望小客栈永远保持那一份恬静,如同当初留下来的那一份初衷。再见了小客栈,不知什么时候再相会,但我会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