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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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的西行(八) 新龙到色达

十月四日,雨。

昨晚与司机约好早晨七点半出发。一早起床吃过饭,七点半给司机打手机,关机。藏族人真是什么事都放得下,就不怕我们走了。

小小的新龙县城坐落在一条河边的山窝里。河这面一半,河那面一半,一座架在河上的大桥将这半和那半连接起来。小城没有工业,清新的空气宠得人们不知道空气指数、PM2.5、碳排放的新鲜词。陈旧的铺面,老式的街道仍残存着因商贸而演绎为城市的雏形。两侧高高的山坡上挂着的经幡摆出许多阵势,似在向人们传递远古先祖的旨意。清晨的县城在霏霏细雨中很静,街上没有行人,街面店铺未开门,几只小狗缩卷在阴湿的街面屋檐下,慵懒的生活使这里的人们很平静。被雾气笼罩的小巷中,偶尔飘来一阵油条店铺炸油条的香味。一位穿着时髦的姑娘踏着湿漉漉的石板,打着小雨伞,随着油条的香味从雾色冷清的小巷飘出来。姑娘就像是拂在小城中的风,风儿吹过留下暗香。新龙就像是飘在甘孜州的雨,雨儿路过留下清新。

九点过,在我们一再催促下,司机把我们转到另一辆车上,向甘孜出发了。一路上很少有车,带有浓烈佛教色彩的藏家、寺院、经堂、经幡把高原早秋点缀的真美。车走走停停,十二点才到达甘孜。

甘孜是317国道进藏的要塞,商贸集散地,进藏的车辆都在这里补充粮草。曾是甘孜州的州府,算是一个川西高原繁华的城市。人流中众多穿着朱红佛衣,戴着朱红佛帽,披着朱红批单的喇嘛觉姆把城市烘烤得火一样红。车站没有大厅,没有售票处,一个泥泞的坝子里挤满了载客的私车。高声揽客的串串,背包鼎沸的人群,进出堵塞的车辆把坝子搅成一锅粥。去色达的人很少,车也就很少,一直等到下午两点过,装满七人的面包车才启动。车来到一个商贩的家里拉货物,因货物太多,司机与商贩发生口角,把车开回车站不走了。我又只好等着,一直到下午四点过才又乘上另一辆车。车上的喇嘛和觉姆问我去色达干什么,我也答不出,只想去色达看看这个世界最大的佛学院,想去感受什么。喇嘛从手机里调出很多活佛的像,问我认不认识,看见我直摇头,让他们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原以为活佛只有一位,其实在藏区的活佛很多。按我理解,只要你能够得到广大喇嘛觉姆的尊重,佛教造诣高深,就会被喇嘛觉姆拱卫成活佛。

从甘孜到色达可以不经过炉霍,有一条直通的县道。路很小很窄,就是内地的一条机耕道。车在霏霏细雨中不断上坡,细雨变成了雪花,高高的山上已是白雪皑皑。来到山垭口,司机停下车,站在雪地中,迎着雪花,迎着微风,拿出几叠似内地的钱纸,一次次抛向空中。钱纸随着风儿、伴着雪花,带着司机一路平安的期盼向远处飘出。晚六点过,天就黑下来。车小心翼翼地在冰天黑地长满荒草的公路上行驶,十点过才到色达。

色达通往炉霍十多公里的路边有个喇荣乡,从喇荣向左拐一条宽敞平整的柏油路从沟壑通往深山里,夜空中的深山后面透出一片红光。沟壑外,一座雄伟的“喇荣五明佛学院”牌坊架在公路上,路灯下两侧竖立的座座白塔肃穆庄严。过了牌坊,公路更加规整,交通警示标识更加齐全,夜空中沟壑透出的红光更加明亮。拐过一道弯,寂静的山野中出现了万家灯火,密密麻麻,似蚂蚁垒得窝、蜜蜂筑得巢,把山沟烘得通明。山窝里,三座宏伟的讲经堂屋顶悬挂着活佛金光四射的佛像。山顶上,一座形式北京天坛的建筑在黑暗的夜空中流光溢彩金光灿烂。这就是坛城,芸芸众生在此与神灵沟通的坛城!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山里山外两重天,在这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竟然有如此恢弘让人震感的场面出现!

车在半坡的公路尽头停了下来。天空飘着小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昏暗的路灯下行人稀少,阴湿的小巷纵横交错,似蚕虫吐得丝。偶尔从小巷出来一两位紧裹着批单埋头赶路的喇嘛或觉姆。下车问了几人,都不知道哪里有客栈,小卖铺的大叔告诉我坛城旁边有个客栈,一眼望去,披光带彩叠翠流金的坛城好高好远。一位路过此地的觉姆细声细气地说:“跟我来,我带你去。”我跟着觉姆又回到下车的地方。觉姆说:“那个小铁门进去就是佛学院招待所。”我好纳闷,刚才就是在小铁门前下车询问,竟然都不知道。小铁门外没有任何招待所的标识提示。推开小铁门,里面黑不溜秋。出来一位年轻人,我忙问:“这里是客栈吗?”

“是招待所。”

“怎么没有灯?”

“停电。”

“在哪里登记?”

“楼上的第一间房。”

顺着内廊黑黑的过道,小心地来到房前,借着手电光见门上贴着“讲经堂听课的课程表”小纸条。我轻轻地敲了几下门,一位带着眼镜的觉姆抄着纯正的普通话开门问:“住宿吗?问问楼下的管理员还有床位没有。”来到楼下,找到另一位管理房间的觉姆,告诉我:“还有一个床位。”房间是四人间,已经住进了成都的一男一女。

夜深了,饭店都关了门。停电停水,觉姆帮着我把开水器的最后一点水倒出来,煮了一碗方便面。两位成都来的小年轻人也是今天到的,打算后天回成都,我们商定明天一早去色达县城买票,一同回成都。

喇荣五明佛学院逗留的一天

十月五日,大雪转晴。

天亮起床。窗外飞舞着绒绒的雪花,佛学院已经披上一层银装。密密麻麻的朱红小木屋盖上洁白的积雪,一层红一层白像是圣诞老人的着装。恢弘的讲经堂和坛城在白色中透出金黄,在无数红白相间小木屋的衬托下、在雪花中更显宏伟辉煌。

乘车下山出了佛学院。车在一片银白色的草场上缓缓移动。一群群牦牛聚集在草场中牧民的毡房旁,一缕缕青烟从毡房的小铁筒中冒出来,变种的藏獒在牦牛群中闲逛。草场中夹杂着冰块的涓涓溪水细细蜿流,清晨的草场宁静清芳。

一人的西行(三)牛棚子到卡尔牧场

九月十七日,晴转雨。

天蒙蒙亮,就冻得起了床,老郭已经生火做饭。连日阴雨的天终于放晴,八点半出发了。

从牛棚子到海拔四千二百多米的达克谷多垭口一路上坡,站在垭口,被森林覆盖的崇山峻岭中,东一块西一块的青草地特别醒目,每块草地都依附一座牛棚子,也就是说每一块青草地都有主人。原国营卡尔牧场的场部就在垭口下面一大片草地中,现已人去楼空,一栋栋木垒低矮的房屋早已破败不堪。牧场的主人已经迁出了大山,在公路边建起了新的场部,留下小部分青壮年在山里维系他们曾经为之奋斗的事业。

太阳终于透过云层钻了出来,照得大地暖洋洋。在横断山脉腹地来自天籁的一块草坪上,胖哥挡不住自然的诱惑,脱去了衣裤,一丝不挂地躺在草地上,还原了来到世间的那一刻。没有女人的诱发而萎缩了的小鸡鸡,小得全部缩进了肚子里,与他白嫩肥胖的身躯失去了比例,引来老郭和小邱爆笑。我叫老郭快走,留下小邱等候,不知道胖哥这灵魂出窍的舒适要当误多久。
从休息的草坪向上望去,就是海拔四千三百多米马古多垭口,登上垭口,眼前是海拔四千一百米的都库草原。都库草原往上抬升就再没有一棵树,不断抬高的牛棚子零散地向着海拔四千三百多米的雀儿山垭口飘落去。雀儿山垭口是今天必须翻过去的垭口,只有在垭口那边,才有人的信息。小邱耐不住了,一人走在前面,我紧跟其后,老郭牵着马走走停停,等着掉队的胖哥。我突然发现头上的帽檐在一滴一滴地淌着水,没有下雨,怎么会滴水,原来是头上的汗水汇集到帽檐形成的。我和小邱赶到雀儿山垭口,躲在一处只有几十公分高的龙胆丛中避风。阳光照着身子好暖和,而阳光被云层遮盖时又冻得发抖。老郭赶上来,站在垭口,举目望去,群山夹着山谷中一片静谧丰美的水草地,潺潺溪流蜿蜒曲折在水草上细细流淌,草原的尽头是几处靠着大山在阳光下泛着光的牛棚子。这里是塔斯沟,仍是卡尔牧场的属地。老郭说:“今晚,我们就住那儿。”小邱一溜小跑冲下山去,我紧跟着。

蓝天下白云朵朵,和煦的阳光洒在草地上,美丽的草原牛马成群,丰润的水草盛开遍遍鲜花,从高山浸出的涓涓细流漫延在草地上,滋润着水草和牛羊。多美呀,这是我多次梦到的景色。然而,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被水漫延的草地其实就是湿地,脚踏在草地上就会陷下去,涌上黑色的泥水。用脚跺一跺,草地在泥水中起伏波动。想着当年红军过草地的情景,我胆怯了。看着小邱身轻如燕,一处一处飞快地跑了过去,我不敢,一是负的太重,二是担心陷进沼泽弄湿了全身,或是再也爬不起来。只好将背包交给小邱,提心吊胆地紧跟其后,踏着他的足迹,学着他飞快地过了一处又一处。小邱不想走了,老郭说:“今天必须走过这片湿地,赶到前面的牛棚子住,明天才能到邛依村。”我表示赞同,因为老郭是一位让人信赖而富有责任心的人。望着不远处的牛棚子,整整又走了三小时。Read more“一人的西行(三)牛棚子到卡尔牧场”